FT中文网专访孙英龙：蜕变中的柬埔寨

FT中文网专栏作家王英良：柬埔寨，这个在短短数十年内就经历被殖民、动荡、内乱、由电信犯罪导致的国际声誉每况愈下的国家，如今随着新一届内阁的组建，正在经历着一场蜕变。新一届内阁组建后，柬埔寨将迎来一系列重大变革与进步，这些变革正在为这个一度被世界小觑的国家筑就一个倍受期待的未来。

为了让大家更加客观了解柬埔寨这一新兴市场国家代表，笔者采访了“普恩特商业服务（新加坡）私人有限公司”（The Point Company）执行总裁、柬埔寨产经媒体“Khmer Times中文网”出版人孙英龙先生，让我们通过他的分析去了解这个正在经历蜕变的国家。

以下是采访实录：

问：在上月，柬埔寨政治高层实现了权力的和平交接，随着政局面趋向稳定，您是否可以预测一下在新政府领导下柬埔寨经济政策的走势？

孙英龙：柬埔寨本届新内阁的组建，可以说真正诠释了什么叫敢为天下先，由包括30名大臣、10名副首相和11名国务大臣组成的新内阁中，相当一部分的任职年龄只有四十几岁；并列2号人物的副首相兼内政大臣和副首相兼国防大臣苏速卡和狄西哈分别是40岁和41岁。与老一代领导者相比，新继任的这批内阁成员大都接受过西方高等教育，走过世界，见过世面。在上一届以及更早的领导集团执政时期，由于执政者和整个柬埔寨都处在贫穷之中，在制定相关社会制度和产业政策的过程中，不可避免地向寻求短期的国家发展利益而缺乏战略性的设计。今天柬埔寨社会尚且存在的一些不大合时宜的行业与现象就充分佐证了这一点。新内阁呈现出年轻化特点，将颠覆并改变过往的局面。简言之，新内阁成员不像老一代执政者那样经历贫穷的切肤之痛，他们的成长和教育经历以及环境，注定了他们在面临重大复杂的决策过程中，不会过多受短期利益干扰，从而制定出更符合柬埔寨产业和经济乃至国家发展需要的政策。

今天的柬埔寨已经具备了充分开放的意识，并很大程度上融入了区域以及全球经济发展的正规上。在金融、贸易、制造、农业及基础设施方面，已经涌入了一批有远见的投资者和专业人才。当一个经济体具备了金融资本、优秀人才、信心等在内的必要条件时，其将面临新的发展机遇。因此，我非常看好柬埔寨在接下来产业和经济发展的势头。

另外，经济发展始与认知和制度的创新。由于新一届执政者的成长和教育经历不同，他们在更为关键的政策取向方面也必定可以给未来柬埔寨提供积极的制度保障。近期某位新就任的官员就表示他们接下来的工作重点，就是推出一系列鼓励投资、提高生产效率、改善商业环境的相关法令和措施。这样看，柬埔寨的经济前景就有新的条件呈现出乐观的景象。同时，治理腐败和推动执政执法的进一步透明化也将是新一届政府要推进的重点。这些对柬埔寨未来的产业和经济发展都将产生积极且深远的影响。

此外，在地缘政治以及大国竞争上，中美在东盟地区将会更进一步竞相采用帮扶模式（提供区域公共产品等）加强在这一区域的影响力存在。因此，我保守预计，以未来10年期展望，柬埔寨的人均GDP可能会翻两番，达到或超过3500美元。

问：您长期旅在柬埔寨，您观察到中国企业在柬埔寨的表现如何？中资企业在新政府的国内经济治理中可能扮演什么角色？

孙英龙：我在2017年来到柬埔寨，在柬埔寨接触了诸如地产、建材、酒店、餐饮等产业。由于柬埔寨市场目前尚处于初级发展水平，到柬埔寨投资的企业有相当一部分并不是基于对这个市场以及对柬埔寨的发展有深刻的洞见，而是凭借一腔热血甚至是模糊的投资兴趣。这一现象在房地产行业中尤其突出，从我在北京服务地产近20年的经历看，他们无论在产品和市场运营方面表现都欠缺专业。比如，不考虑产品、地域文化和气候条件因素而直接复制国内某个项目经验，不分人没有能力拓展本地及周边市场而过于依赖中国市场所积累的经验，加之目前柬埔寨房地产市场尚未形成刚需，不分地产几乎没有流动性，这一系列问题直接导致中资地产开发企业在柬埔寨市场表现出杂乱、无序与无力，加上疫情、柬埔寨国际声誉等原因，直接促使惊人比例的住宅产品滞销，甚至在某些区域形成大面积的烂尾。不过我倒不以消极的眼光看待这一现象。落后就意味着有发展和进步的空间，这一理论既体现在国家和社会层面，在产业和经济领域逻辑也类似。随着柬埔寨对外经济进一步开放和，越来越多的优秀人才看到了柬埔寨的发展潜力，柬埔寨产业和经济在接下来的表现一定会比较积极。

谈到中资企业在新政府经济治理中所扮演的角色，毫无疑问，中资企业和众多中国籍的创业者、职业经理人在未来柬埔寨产业及经济发展过程中的强势地位很难被替代。加上华人投资者群体已经在这里形成的坚实根基、极小的文化差异和地缘政治带来的外部因素等，这一态势预计10年内不会发生质的改变。

问：柬埔寨国内目前的商业竞争态势如何？中美日企业各自的优势是什么？

孙英龙：和众多经济体须经历的产业和经济发展过程无异，柬埔寨在商业领域的竞争还处在一个相对无序的阶段。很多的投资者和创业者选择投资和创业项目时，并不是基于对市场和所属行业的深入调研，并不是基于自身所具备的商业竞争优势而选择投资及创业，其决策依据甚至简单到三个字——“我看行”。其实，投资、创业、甚至是求职择业都不应该过于局限地关注微观因素和短期利益，须要具备全面思维，更多地从自身资源与优势、市场需求和行业发展阶段等多方面考量，才能提升成功机率。

如您所说，不同地区投资者具备的比较优势不同。中资和中企的优势更多体现在体量、规模上。我本人对美日韩等企业关注较少，只是了解到在柬的日资企业数量不多，美资就更少，他们对应市场也比较小。

问：据了解，柬埔寨的媒体市场比较杂乱，媒体的市场运营前景也比较局限，请您介绍一下为什么会在这样一个市场选择投资一家媒体？目前您筹备Khmer Times中文网的进展如何？另外，您将如何定位其在柬埔寨及东盟国家媒体市场中的角色？

孙英龙：确实，柬埔寨的媒体缺少规范的运营环境，缺少专业的媒体采编和运营人才，由于几乎没有门槛，任何一个个体都可以创建媒体，更有甚者，一个微信公众号都可以以媒体自居，并且真的会接到某些商业活动的邀请。即使是有几家颇具影响力的媒体，也只是网络资讯的搬运工，没有独立的观点、更没有清晰的定位。也正是因为这样的产业环境，让我看到柬埔寨社会需要一个真正能够服务于这个国家的产业和经济发展的专业化媒体。柬埔寨相关产业政策的缺失、各行各业的无序发展，需要一个对产业、经济、市场有充分认识和深入了解的媒体，为政策制定者、产业投资者、企业经营者和经济活动参与者提供持续、有价值的资讯，甚至是商业智慧。因此，我们定位于服务柬埔寨产业、经济和商业市场的Khmer Times中文网即将诞生。

目前，我们已经完成了基础调研和平台搭建，并且已经进入了平台测试阶段。坦言说，对我们最大的挑战，就是专业采编团队的建设，这里太缺少新闻专业人才了，尤其对产业、经济有基本认知且有使命感的媒体人才。这样的人才本地奇缺，而当我们向国内的专业人才发出邀请的时候，他们又被近年来那些不客观的自媒体人宣扬的柬埔寨如何落后、如何混乱等消极评价所阻碍。但这难不倒我们，我们正在积极通过各种方式吸引和招募优秀的专业媒体人士加入我们的平台。目前，保障媒体运行的基本内容采编团队已经就位，未来，我们会持续吸纳更多优秀且专业的产经媒体朋友和我们一道为柬埔寨的产业和经济发展助力。

到目前，除新、马、泰外的多数东盟国家仍处在一个相当初期的发展阶段，作为新兴市场，这些国家的诸多行业在管理和运营水平以能力上都有待提升，媒体行业更是如此。执政者群体、投资者和产业人士对政策、市场等经济发展的基本理论和规律尚缺乏足够认知。我们承担的角色和使命，就是利用我们的专业团队、全球化视野、长期关注并深度参与过最具代表的中国经济变迁等优势，为这个国家的施政者制定符合他们市场经济发展的产业政策提供相应的依据、为这个市场上的投资者和经营者提供更多可以帮助他们了解市场、了解产业的价值资讯、为正处在上升阶段的年轻精英阶层寻求更高的专业目标和人生目标提供信息资讯。同时，Khmer Times中文网力求成为世界华人关注和了解柬埔寨投资机会的窗口；成为这个市场上的投资者、经营者获取全球经济、贸易与资本知识与信息的通道，更成为这个国家极具发展潜力的精英群体阶层提升与进步的价值传播创造者。

问：您对新政府推动柬中两国关系有什么期盼？作为长居柬埔寨的媒体人士，您对两国关系发展有什么建议？

孙英龙：新一届政府的特点和特质，是年轻化、受过高等教育，其价值观和世界观胜于老一辈执政群体。因此，我认为未来的柬中关系会更加趋于健康化和可持续化。

作为一个投资人和出版人，我对未来柬中关系更加健康和可持续充满了期待。关于未来两国关系的构建，我有几点建议：1.加强文化交流与互动。柬中两国文化与历史各具特色，双方应该切实加强两国在施政层面与民间传统文化与教育的交流互动，创造更加通畅的交流条件与环境，促进两国文化领域的沟通与合作，将从更深层面提升和强化两国关系。2.加强健康产业投资与合作。柬中两国各具产业与市场方面的潜力与优势，提升投资与市场的自由度，为投资者和市场参与者创造更多、更便利的产业合作条件，为贸易、投资、基础设施建设等机构创造更多交流与合作的场景与机会，让各领域的投资者根据市场发展和规律，实现自由有序的合作，以实际合作成果回击某些阴谋论者所谓的“撒币外交”抹黑，将会推进和形成更加有利的合作局面。3.加强区域经济与贸易通畅度。建立和深化如澜湄合作组织、RCEP等有利于双边经济与贸易发展的多边区域经贸合作机制，放宽相关贸易产品的进出口配额限制、达成更多贸易协定、组织更多相关的经济和行业发展论坛，为区域经济的合作与发展创造更为良好的条件。4.加强相关发展经验的分享机制。进一步加强在生态环境保护、教育培训、技术创新、农业产业化等领域成功经验的对接分享，中国可以用先进的经验帮助柬埔寨在上述领域的发展避免走更多的弯路，帮助柬埔寨提升发展的效率，实现后发优势。

问： 如何以更为科学的外交与合作机制推动柬埔寨更好的融入“一带一路”？

孙英龙：今天的柬埔寨已经不同于以往。有知识、有见地、有使命感的新一届内阁成员已经为迎接一个更好的柬埔寨做好了充分准备。柬埔寨这个特殊的市场，具备诸多一般人尚未洞见的发展潜力。新任首相洪玛奈在8月24日的新内阁会议上宣布，柬埔寨政府将在过去25年来建立的和平与发展基础之上，倾尽全力引领国家和人民在未来25年实现跻身高收入国家的发展远景，推出《五角战略》，即在（1）人力资本发展；（2）经济多元化和提升竞争力；（3）发展私人领域和就业；（4）防御力和可持续性发展；（5）数字经济和社会发展。而中国在改革开放超过四十多年的实践在上述几个领域总结了大量有益的经验，取得了丰硕的成果，而这也正是柬埔寨在未来25年间践行《五角战略》的重要方向。洪玛奈强调，《五角战略》将分为5个阶段，计划分别由5届政府在未来25年内实施。因此这也将会成为跨越多届政府的“政治方针”，具有十足的国家发展战略定位。

从柬埔寨新任首相的发展决心看，中国必将成为其未来经济与社会发展不可或缺的支撑力量。因此，柬埔寨或将成为中国“一带一路”投资倡议受益最为突出的国家。加之中美在南中国海周边国家日益激烈的政治博弈，柬埔寨也必将是在地缘政治中获利最多的国家，没有之一。所以，洪玛奈选择首访中国是很英明的。

一个国家的蜕变就意味着重生。柬埔寨新内阁成员趋向年轻化高知化，清晰的国家发展定位和战略规划将成为这个国家朝气蓬勃发展的动力。

文/FT中文网专栏作家：王英良

王英良：英国《金融时报》中文网“资本与国家”专栏作家，目前在推动辐射中外各阶层人士的“百人百访”系列高端访谈项目，力求以新颖的视角呈现中国与世界互动的信号与动态。